數日後，一艘駛向無名島的船上。

“……”肖涯面無表情地望著某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的船艙裏, 躺著他的床, 喝著他的茶, 吃著他的稻香餅，還朝他拋媚眼的不明物體, 心中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要打人。

宮九看了看某個衣襟半敞躺在肖涯床上的紅衣美人，又扭頭看了看身邊肖涯的表情，然後機智地語速飛快地說道：“既然前輩還有事情那在下就不打擾了, 告辭。”說著不等肖涯回答他便飛一般的躥走了。畢竟……雖然他不知道這個莫名出現的人是誰, 但是, 能躲過他和肖涯的眼睛上船本來就是他本事的體現，而且,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他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囂著危險！

而且……這幾天被肖涯帶在身邊耳提面命的宮九早就學會了看肖涯的臉色, 比如說肖涯現在臉上的這種面無表情, 絕對不是無語！那是想要打人！短短數日之間結結實實體驗了一把風車砸臉的宮九現在見了肖涯就恨不得繞路走, 要不是這艘船實在不大，宮九絕對想把肖涯放在船尾自己躲到船頭去。

原本宮九說不定還會偶爾羨慕羨慕西門吹雪有個好師傅, 但是, 現在？……還好他師父是吳明！這種人他吃不消啊！宮九其人, 平生不怕對手腦子好，就怕對手不帶腦子啊！因為不帶腦子的人你永遠不知道他會怎麽出牌！肖涯倒不是不帶腦子，他聰明的很, 可是，那也架不住他平時不動腦子啊！被肖涯直來直去的思維折磨了一天就受不了了的宮九表示, 他再也不去設計肖涯了！

別管他是在小路挖坑還是在大路挖坑，但是架不住肖涯他不走路啊！宮九曾經大清早堵在去沙灘路上等著肖涯，打算攔住他討論討論如何對付吳明，但是，他站了一早上！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某人從他的頭頂上！刷——刷——刷——的飛·走·了！真·飛走了！當時宮九整個人都灰敗了！說好的走路呢？你的輕功怎麽都和別人不一樣？飛那麽高做什麽？！你下來啊！他保證不……算了，打不過……

總之心力交瘁的宮九現在已經放棄了算計肖涯，並且學會了直來直去的說話，宮九覺得，他不由慶幸終於有其他人上船幫他分擔肖涯的目光了，省的肖涯閑得無聊總喜歡拉著他做思想教育，而且，更重要的是，宮九現在非常擔心，他要是再這麽和肖涯相處下去，他擔心自己的智商被拉低啊！腦子什麽的，太長時間不動，真的會生銹啊！肖涯是養老，他還沒有到養老的時間啊！

總而言之，被無意解救了宮九撒腿便躥回了自己的房間，並且鎖死了門。獨留下肖涯一個人望著躺在他床上的紅衣妖孽氣得腦門上青筋暴起。

忍住，涵養，氣質，肖涯在心中默念修養三連，但是……下一秒重劍入手，認個屁！他麽都爬上他的床了！“玉羅剎！你丫的給我滾下來！！！”

“啊呀啊呀~阿逍不要那麽無情啦~人家那麽千裏迢迢來找你你就那麽對我？也太傷人心了吧？”玉羅剎一邊躲開肖涯的重劍一邊故作姿態地以袖掩面。

肖涯額角青筋崩了幾跳才堪堪抑制住自己不管不顧把重劍砸下去的沖動，不管怎麽說這裏都是船上，他這一劍砸下去他真害怕他會把船底砸穿，而且……肖涯皺著眉上下打量了一下數十年如一日年輕貌美的玉羅剎，突然開口問道：“你又突破了？”

玉羅剎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肖涯看出了他的修為，笑瞇瞇地應道：“是啊，又突破了，說起這個……我可是千裏迢迢追過來想要和你分享這個喜訊，結果你倒好，我前腳還沒剛到就收到你給我準備的這麽一個爛攤子，真不知道你和阿雪到底在想些什麽？那葉孤城到底有什麽好的？讓你們一個個那麽盡心盡力！”玉羅剎怨氣滿滿的抱怨著。

肖涯倒是罕見地沒有反駁玉羅剎的話，只是輕嗤一聲，道：“是啊，他有什麽好的？我也想知道啊！但誰讓阿雪喜歡他呢？”

“阿雪喜歡他你也不攔著？！”玉羅剎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我就說我看他們哪裏不對勁！”

肖涯看著陡然炸毛的玉羅剎不由翻了個白眼：“你想到哪裏去了？人家那是正兒八經的劍道知己，快點收起你那滿腦子的黃色廢料行不行？”

“不行！知己這種東西是隨便交的嗎？再說了他們才認識幾天就是知己了？！那葉孤城都能和南王那個缺腦子的攪合在一起，他要是帶壞了我家阿雪怎麽辦？！這絕對不行！”玉羅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

肖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手從重劍上移開摸上了輕劍的劍柄，大聲喝道：“坐下！”

玉羅剎瞬間乖巧坐下，好吧，就算是玉羅剎也是會怕肖涯的劍的，不過比起看似殺傷力巨大但是肖涯的修行並不到家的重劍，玉羅剎顯然更加害怕肖涯蘊含著道韻出神入化的心劍。

肖涯緩緩地松開劍柄，但是手仍是虛搭在劍柄上，畢竟，他可沒有閑工夫和玉羅剎瞎扯，想要和玉羅剎談正事還是武力鎮壓談起來更快一些。

看著玉羅剎身上隱隱波動的氣機，肖涯就不由皺起了眉頭：“你快要破碎虛空了？打算直接走還是壓住？葉孤城的事你處理好了？你要是走了西方魔教和阿雪怎麽辦？”

“阿逍這是在關心我？~”玉羅剎突然眼前一亮，滿臉我懂得，你不用不好意思的表情，直把肖涯看得想要打人，肖涯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平覆下自己想要打人的情緒，正色道：“玉羅剎！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玉羅剎一擡眼看到肖涯不似作偽的認真的神色，玉羅剎也不由得收斂了玩鬧的心思，同樣認真的回答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會直接突破，葉孤城的事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那小皇帝是個明君，不是個喜歡妄動兵戈的，葉孤城這也算得上是投誠，直接把南王賣給小皇帝不僅他自己可以洗脫嫌疑，那南王也盡可以讓小皇帝操心去，我已經吩咐了，這件事不需要我親自出面。”

說完這些玉羅剎不由頓了一頓，隨即也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羅剎教那邊日後是什麽樣子全憑他們自己的造化，我並不關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雪，雖然說無論是他本身的實力還是萬梅山莊的勢力都足以護他一輩子，但是，阿雪他……像我……”

肖涯聞言也不由擡眸瞥了一眼滿面愁容的玉羅剎，嗤笑道：“你還知道阿雪那死心眼的性子是跟誰學的？”

玉羅剎聞言也只得苦笑，不敢說話，畢竟，誰讓西門吹雪那為了劍道不惜舍生忘死的架勢確實和他追求破碎虛空的勁頭如出一轍呢？

不過，肖涯倒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這個你倒不用擔心，有葉孤城在阿雪不會輕易殉道的。”畢竟，有葉孤城那麽一個目標立在前面，西門吹雪如果不是自覺已經到了最巔峰的狀態需要和葉孤城一決生死以破桎梏的時候，他是絕不可能輕易挑戰葉孤城去送死的，畢竟，他追求的是巔峰一戰之後的突破，而不是單純的殉道。

玉羅剎的表情扭曲了一秒，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反駁肖涯的說法。誰讓肖涯說的是事實呢？即使他再不怎麽待見葉孤城拐帶了他家寶貝兒子，但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日後西門吹雪恐怕還免不了要仰仗葉孤城的照顧。畢竟，同輩之中，能夠和西門吹雪交流劍道、共同進步的人，恐怕也只有葉孤城一人了吧。

不過不等玉羅剎回過神來，肖涯又扔下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我希望你可以暫時壓制一下自己的突破，我可能馬上就要離開了，阿雪那邊還需要你安排好。”

“你說什麽？！”玉羅剎的聲音瞬間擡高了三個度，雖然他沒有指望過把肖涯綁著幫西門吹雪一輩子，可是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肖涯要離開的消息竟然會來的這麽突然，而且這麽急迫：“不是！你不打算親口和阿雪說？！”

肖涯不由沈默了一秒，想到對此還毫不知情的西門吹雪，再想想還被蒙在鼓裏的陸小鳳，以及還在等著他的解釋的花滿樓……肖涯果斷甩了甩頭，果斷決定了撩完就跑，他斬釘截鐵地答道：“不！我不喜歡離別！你告訴他就夠了！”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沒有辦法說服玉羅剎。玉羅剎雖知肖涯做出的決定他很難改變什麽，但是該問的還是要追問的：“葉兄為何如此著急離開？”

肖涯沈默了一秒，然後面不改色的忽悠道：“你也知道我的實力早已到了破碎虛空的境界。”

“是。”這一點玉羅剎一直都很明確的認識著，甚至在他一點點接近破碎虛空的界限的過程中他也感受得到，肖涯不僅已經是破碎虛空的境界甚至這些年來他也一直都在進步，至少，他可以感受到肖涯的心劍這些年來一點點的在融會貫通，四季輪轉更加自然完善。

肖涯輕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世人皆知破碎虛空之後便可脫離此界，卻不知離開之後會去往何方。”聽到這番話縱是玉羅剎也不由為之側目。

肖涯沒有在意玉羅剎的目光，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佛家說一花一世界並非沒有道理，除卻須彌之境之外，此世尚有三千大世界，無數小世界。破碎虛空之後自是前往其他的世界，或許比此界強大，或許比此界弱小，而破碎虛空者不過是在各界游走之間不斷地強大自我、追尋大道罷了。”

說到這裏玉羅剎果然十分上道地為肖涯補上了他未盡的話語：“你便是那游走在各界之間的人。”

肖涯不假思索地點頭應了下來，隨即解釋道：“這宮九亦非池中物，而且還是太平王的世子，牽涉著此界的大氣運，我無意與其為敵，也不願日後被他算計傷害了阿雪，所以我答應了替他除掉無名，但是無名卻是一位並不弱於你的強者。”

玉羅剎神色莫測：“並不弱於我？你能夠壓制我卻沒有把握拿下他？你為了他要離開？”

肖涯卻沒有被玉羅剎故作高深的神色騙到，他搖了搖頭，輕嘆道：“這不一樣。你與我從生死相拼，便是真的打起來也總是留有餘地的，可這一次我是去殺吳明的，他自然不會束手等死。到時候他必然會拼命與我相鬥，我雖有自信可以殺掉他，但是一則我並沒有把握全身而退，二則……兩股破碎虛空的層次的力量的碰撞此界必然會排斥我。”

玉羅剎神色不由微動，以他如今的境界自然不需要肖涯解釋也可以感受得到世界規則的限制，但是，肖涯這麽明明白白地說明其中的規則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見到玉羅剎感興趣，肖涯也不藏私，囑咐道：“你破碎虛空之後可以無視虛空之中的接引強制滯留，畢竟你是此界誕生的強者即使你不走只要你不做出危害此界的舉動規則對你也是有所偏愛不會強制驅逐你的。但是如果日後你要去其他世界，你若降臨你的力量必然會被壓制一層，因為不是本界的強者都會受到世界規則的排斥，而且，你若是與其他世界的土著強者起了沖突，被強制驅逐的必然是你。”

“所以你是要被驅逐？不能留下？”玉羅剎突然問道。

肖涯不由一楞，一擡眼卻看到了玉羅剎眼中毫不作偽的關切之意，肖涯這也是第一次認識到玉羅剎真的將他當做朋友，但是，知道是知道，心軟是心軟，可是，已經答應了的事情也不能含糊。雖然說現在離開好像有些不劃算，但是事實上他在這個世界的關鍵人物身上已經刷滿了聲望，現在脫身正是最合算的時候，而且……四年，也夠久了，他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裏。

肖涯輕嘆了一聲，解釋道：“留是能留下，但是強行對抗世界規則無論是我還是世界規則都會在這個過程中受創，不值當得，大不了……再過幾年，等到世界規則把我忘得差不多我再回來就是了，不過是暫時的分別罷了。”

玉羅剎沈默了許久，方才輕嘆道：“放心走吧，我會過段時間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再走，而且……說不定不等你回來我們就在其他世界相遇了。”

肖涯聞言也不由笑了起來：“那感情好啊，我等著你來找我。”

“……嗯。”玉羅剎輕聲應道。

約定已經許下，只是，許下約定的二人都不知道，這約定中的再見，何時才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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